民事检察视角下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
钟山区人民检察院 王伟琴、陈暄
内容摘要：自2020年3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在上海浦东、金山，江苏张家港，山东郯城，广东深圳南山、宝安等六家基层检察院，部署试点开展“企业犯罪相对不诉适用机制改革”工作以来，贵州省检察机关以高度的政治自觉性和敏锐性主动以检察职能服务企业发展，并探索开展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工作。开展非涉案企业合规工作，源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企业走出去的硬性标准、各国司法机构对企业合规建设的要求。本文以民事检察职能出发，畅想检察机关在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中，如何审慎引导企业进行合规建设。
关键词：非涉案企业、企业合规、民事检察
2021年4月，贵州省人民检察院在全省检察机关部署探索开展非涉案企业合规工作（以下简称“企业合规”），选定合规建设试点企业，积极支持企业建立治理结构合理、内部约束有效、运行高效灵活的现代企业制度，积极帮助企业培育合规文化，强化安全、质量、诚信和廉洁等意识，树立依法合规、守法诚信的价值观，筑牢合规经营的思想基础。
坚持立足“四大检察”职能，全面推进、重点突破，对选定的企业或在检察工作中发现需要进行合规整改的企业，围绕合同执行、市场交易、财务税收、知识产权、环境保护、产品质量、生产安全、债务履行等方面，帮助企业开展合规风险评估，探索制定企业合规“清单”，为企业提供“个性化”合规建设方案。
根据企业合规风险评估结果，结合企业自身的行业特点、、监管重点、业务内容、商务模式等，立足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诉讼“四大检察”职能，引导帮助企业在合同执行、市场交易、劳动用工、生产安全、环境保护、产品质量、知识产权、财务税收等领域和环节，做深、做细一个或者多个领域的合规管理，切实防范合规风险。
一、非涉案企业合规工作的概念
非涉案企业大合规工作是指企业为防范潜在的合规风险，在没有涉嫌犯罪的情况下进行合规风险评估，并根据合规风险评估结果，开展合规管理体系建设。具体而言，就是结合贵州检察机关“四大检察”护航“十大产业”高质量发展专项工作实际，在严格贯彻落实高检院关于开展涉案企业合规工作要求的基础上，企业合规工作由涉案企业拓展到非涉案企业，挑选具有合规建设意愿的非涉案企业作为试点，帮助企业开展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诉讼合规风险识别，全面系统梳理企业存在的合规风险，引导企业制定合规计划，开展合规建设，助力更多企业守法合规经营，促进企业健康发展。
二、企业合规必要性
（一）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
近年来，党中央对我国经济建设不断作出调整，对经济发展作了新的安排与部署。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作所作的报告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跨越关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国发展的战略目标。企业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最微观的经济主体，合规经营是新形势下企业正常运转的基础，同时还能促进营商环境的优化，更妥善的处理好权力与资本、政府与企业、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二）企业走出去的硬性标准
2020年4月10日，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新发展格局，绝对不仅仅是固步自封的国内循环，而是国内国际双循环并重的开放格局。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的交往和连接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当今世界是一个高度融合、精密运作的社会综合体，市场的分割割本就无法实现。
企业要进一步发展，需要走出国门，趁着“一带一路”的东风，参与国际竞争。同时，走出去的企业需要遵守国际社会对企业合规的要求，否则将面临严苛的处罚和资格的否定。
如中兴集团，在2010年至2016年期间，明知美国正在对伊朗实施经济与技术等方面制裁的情况下，仍向伊朗出口受限的软件与技术，并涉足伊朗通讯网络的建设与运营，以及产品的供应与服务。2012年，美国德克萨斯州法院正式立案调查。但中兴集团未能正确认识，担心调查会导致公司的信息数据泄露，消极应对调查。2013年，中兴集团为规避美方的调查，通过无锡一家上市企业作为中间商，将产品卖给无锡这家企业，再由该企业将产品卖至伊朗，中兴集团在受调查期间依然顶风作案。2016年，美国政府对中兴集团进行处罚，停牌股票交易，启动出口禁令。为此，中兴集团与美方进行了长达一年的交涉，达成认罪协议和和解协议，向美方支付11.92亿美元。同时中兴集团以此为契机，开展合规建设，对集团内部进行整顿，解雇了包括公司CEO在内的三名高管。
（三）各国司法机构对企业合规建设的要求
走到国际市场上的企业，除了要遵守我国法律外，也要遵守交易地等相关国家和地区法律。美国《反海外腐败法》在近十年来通过高额罚金（如下图）、管辖范围的广泛，令众多跨国企业“闻风丧胆”。美国司法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在决定是否对企业提起诉讼、如何处罚、达成和解及和解条件时，会考虑企业是否拥有行之有效、全面的合规机制。
其他地区，如英国于2010年制定《反贿赂法案》，并于2011年7月1日正式生效。在该法案下，如果企业能证明其制定了有效的程序来防止关联方行贿犯罪，即使个别关联方发生行贿行为，企业依然免除关联责任。法国于2016年通过了《萨宾第二法案》，要求特定的企业采取要主动预防腐败，且此类企业应建立八项合规机制，包括内部监督、风险识别、财务控制、杜绝腐败、员工惩戒、第三方风险评估、合规培训机制等。2014年，巴西通过了《反公司腐败法案》，该法案在境外效力、和解协议、内部检举、企业合规机制等方面，都以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和英国《反贿赂法案》为蓝本，明确了企业合规机制应具备的关键要素。
我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中面临的风险越来越多，强化企业合规建设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需要企业下定决心并且长期坚持下去，才能有效控制企业的合规风险，在国际竞争中站稳脚跟。
三、检察机关在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中的定位
检察机关在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中，要理清自身站位与出发点，找准工作落脚点，在探索工作中，谨慎开展、稳步推进，做到引导与帮助企业建设，确保始终在法律的框架下依法进行合规建设。
（一）引导企业进行合规建设
《中共中央关于加强新时代检察机关法律监督工作的意见》指出，检察机关要依法维护企业合法权益。加强知识产权司法保护，服务保障创新驱动发展。检察机关在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中，要为企业开展合规风险评估和支持企业开展合规体系建设。
该意见为检察机关开展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奠定了政策基础，从国家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的角度为建设工作赋予了正当性，也赋予了确定了检察机关在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中的引导地位。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检察机关更是要在传统“四大检察”职能中，将民事、行政检察职能拓展延伸至社会治理，探索引导非涉案的企业开展合规建设，在世界经济持续多年下行和新冠疫情持续肆虐蔓延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造成重大冲击的情况下，保障企业发展，服务“六稳六保”，稳住中国经济的大局，实现稳中求进。
同时，检察机关主动引导非涉案企业合规建设，不是由检察机关一家单位来“埋头苦干”、“大包大办”，因企业合规建设所涉及的专业知识，除了法律之外，可能会涉及会计、税务、审计、环境评估、国际贸易、金融、海关等方面的知识，仅凭检察官的专业知识，很难完全覆盖企业合规所涉及的专业领域。故仅依靠检察机关，难以真正有效做到合规建设。合规建设更需要需要其他机构的积极参与、支持和合作，旨在于共同促进企业合规建设的有效性和可操作性。
（二）审慎开展合规建设
自从2018年，检察机关的反贪污贿赂、反渎职侵权职能转隶至监察委后，检察机关既无对企业涉嫌行贿犯罪的侦查权，也无预防企业发生行贿犯罪的职能。检察机关现在在参与企业进行合规建设的时候，不能脱离现有的“四大检察”职能，如事无巨细的参加合规建设，不仅几乎不可能实现，且合规建设的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会踩过了检察权与行政权的界限，导致检察权出现寻租的风险。
企业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企业也是构成充满活力、有序的营商环境的一个个细胞。企业合规建设，从根本上来说，是企业自身的决策、管理活动。检察机关只能以检察职能为抓手，向合规建设的企业提供检察智慧和法律保障，不能僭越权限，“越俎代庖”去完成企业自身法律顾问的工作，甚至是经营决策的工作，干扰企业独立自主经营。
所以，企业才是合规建设的决定因素，只有企业真心实意认可和接受合规建设，才拥有动力认真开展合规建设。如果检察机关超越了引导者的定位，过多干涉企业开展合规建设，企业会缺乏主动性，只是应付检察机关的主导的合规建设，导致合规建设效果不佳，甚至可能出现“夭折”，未能真正帮助企业经营和发展壮大。
四、立足民事检察职能参与企业合规建设
民事检察部门结合在办理民事检察案件中常见的企业合规风险点，重点对企业与关联市场主体之间在合同签订与执行、债务履行、知识产权保护、劳动用工等方面的民事风险进行评估。通过听取企业管理层意见、行业主管机构或者行业协会的意见，咨询审计、税务、财务等专业人员，现场走访等方式，了解企业的性质、经营状况、经营模式、在经营管理方面存在的漏洞，以及在市场上的经济定位位等，推进合规体系建设。具体从以下五方面引导企业开展合规建设：
1.制定一套全体员工遵守的商业行为准则。该准则需要绝大多数员工（尤其时管理层）从内心深处认可合规经营，只有内心真正认同了，员工才会心甘情愿的去做到合规。当然，这也是合规管理中的一大挑战，因为有时不同的想法和观念总会发生碰撞，而如何将这种碰撞变为认同，就是对合规人员智慧的考验。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要做一些决定，有时甚至是艰难的决定。这既是挑战，也是合规的魅力所在。合规若没有创新，也必然不能跟上公司和行业的发展，就不能更好地积极支持公司业务的健康、快速发展。
如国家发展改革委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从2013年3月起，对合生元、美赞臣、多美滋、雅培、富仕兰（美素佳儿）、恒天然、惠氏（雀巢）、贝因美、明治等乳粉生产企业开展了反价格垄断调查。最终，国家发改委依据《反垄断法》第四十六条的规定，对其中六家乳粉生产企业的价格垄断行为进行处罚，共处罚款6.6873亿元。惠氏营养品则因主动向反垄断执法机构报告达成垄断协议有关情况、提供重要证据，并积极主动整改而免于处罚。究其成功背后，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惠氏营养品和雀巢共同向执法者展示企业的行为准则。雀巢很多指导性文件都明确指出“合规是雀巢开展一切业务不可妥协的基石”。这句话也是雀巢大中华区第一份白皮书（草稿）的先导语。雀巢大中华区设立了“合规日”，“合规大使项目”，并通过管理层视频和企业内部刊物积极打造和宣传合规文化，显著提升合规知晓度。
（二）设立一个独立而有权威的合规部门
好的制度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企业合规建设因其专业性和针对性，需要在企业一个专门的来牵头这项工作，而不是将工作职责分散到企业的诸多部门，导致合规建设涣散无力。
一是该部门需要独立开展工作。首先，合规部门需要企业独立的人员编制，而不是由其他部门的人员来兼任，如果不能保障人员的独立性，会导致工作人员在开展合规建设时或多或少偏向于自己人事所属的部门，致使合规建设缺乏全局性。其次，合规部门需要独立的经费保障。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合规部门如缺乏独立的经费预算，会向提供经费的财务部门屈服，不能有效的对财务部门部署合规建设任务和事后监督。
二是该部门需要具有权威性。为了保证合规建设强力和有效，做到令行禁止，合规部门应该直属于企业董事会，直接向董事会汇报工作，接受董事会的领导，需要拥有高于生产、采购、销售、法务、财务等部门的权限。对于上述部门的全部工作，秉承“合规优于经营”的理念，合规部门拥有“一票否决”的权限。
（三）制定合规风险的预防机制
企业合规建设需要为预防经营违法行为而制定的明确的防控机制，将合规经营融入企业运转和发展的理念中，化解不特定的、潜在的法律风险。要积极设立举报奖励、惩戒措施，确保企业员工知底线、守规矩。如2015年，甘肃省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雀巢公司5名员工涉嫌侵犯个人信息案件的判决，就展示了这种企业合规风险预防机制的运用。在这一起刑事案件中，5位雀巢公司的员工因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被提起公诉，5名罪犯辩称该案属于单位犯罪行为。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认定，雀巢公司在事先制定的手册与员工行为规范已经禁止员工从事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违法犯罪行为，5名罪犯违反公司手册与员工行为规范，为提升个人业绩而实施的犯罪系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雀巢公司正是通过预防机制，将企业员工的个人犯罪行为与企业剥离开来，避免了企业陷入单位犯罪。
（四）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合规风险识别机制
企业合规建设，需要对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合规经营风险进行有效识别，不断更新对风险评估，使企业可以及时预警风险，并有针对性的预防风险，最大限度避免企业陷入违法与纠纷的境地，降低企业经营成本和因违法导致破产的风险。对重要风险岗位?员，根据合规风险评估情况明确界定重要风险岗位，有针对性加大培训力度，使重要风险岗位?员熟悉并严格遵守业务涉及的各项规定。对重要商业伙伴开展合规调查，通过签订合规协议、要求作出合规承诺等方式促进商业伙伴行为合规。
（五）部署及时应对合规危机的机制
当企业发生违法经营时，要积极应对，需要做到以下几方面：一是要及时、完整的收集证据，为今后的维权或者抗辩留下依据；二是要配合执法，对监察机关、司法机关、行政主管机关开展的调查和处理，要依法协助配合，规范配合流程、规范接待方式、规范语言和行为，既要依法维护自身合法权益，也要防止出现妨碍公务等违法违规行为；三是要启动惩戒，对违法员工及时处理，甚至移交司法机关；四是要积极整改，主动弥补造成的损害，争取达成民事火折子行政和解。
五、结语
在法律上企业如同于自然人，但实际上企业是不同于自然人的，人如果实施了一个违法行为，会有相应的法律来对他进行处理处罚。而如果一个企业实施了违法行为，企业可能会面临行政处罚、刑事罚金。企业毕竟不是自然人，不会有自己独立的意识思考，当企业背后某个自然人实施违法行为的话，追究责任关联到企业的时候，企业就陷入了合规经营风险。
从宏观层面看，非涉案企业合规是将依法治国融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通过引导市场经济主体的行为，促进市场法治化，提升国家经济实力。因此，非涉案企业合规是检察机关助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检察智慧。
